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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一阵沉默,不知是被怎样复杂的情绪影响,萧千夜的脸色苍白如死,双眉纠结在一起,有某种苦痛的表情,那样华贵的狐裘大氅披在他肩上,他整个人却是毫无生气,隐藏在大衣下的手用尽全力的握紧,然后又颓然无力的松懈——他在害怕什么,害怕自己根本保护不了云潇,害怕她会再次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这样的恐惧如蚀骨之痛,甚至让他想换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让云潇留在大哥和岑歌的身边。
这样的犹豫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他再次鼓起勇气抬头,发现那双真挚如旭日的双眸依然在温柔的看着自己。
这一瞬,他忽然感到心底一颗巨石落入死水,掀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同时泛起的是另一种自责和惭愧,迫使他情不自禁的踏出这一步,轻轻握住云潇的手,忍着颤抖低声回应:“好,我们一起。”
萧奕白只是无声叹息,西海岸一事真的在弟弟心中留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深渊,他是那么的害怕,害怕再次失去这个人。
岑歌是被她无所畏惧的模样气的不好发作,索性闭了嘴一言不发,看着云潇若无其事的帮他穿好衣服,又将玉盒小心收入怀里,顺便将自己的长发挽起别了一个精致的发髻,随手挑了几只步摇簪子就戴在了头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珠宝在特殊的火光映照下,折射出非凡的绚烂光泽,一眼望去好像不是人间之物,云潇乐呵呵的转了一圈,问道:“我也不差吧,不会被人当成你的小跟班吧?”
谈话之间,黑市里的人潮已经开始往蜃楼方向涌动,萧奕白沉声说道:“千夜,来这里之前我曾找过公孙晏打听过一些情况,不过山市行踪诡异,他也只在五年前去过一次,那边的蜃楼其实只有三层,但是每层都建的很高,一层是夜来香的地盘,叫‘酒池肉林’,大多数有钱人都能进去玩乐,二层和海市一样是个拍卖场,叫‘山博会’,三层就是楼主和贵客的住所,叫‘一叶重楼’,你们小心,我会在一层接应。”
“嗯,你们也小心。”萧千夜恢复如初,将古尘藏在宽大的大氅中,正在几人准备分头行动之际,云潇却忽然伸手拉住萧奕白的袖子,也没管对方脸上的迟疑,一把就按在旁边的贵妃榻上,命令道,“坐下,脱衣服。”
“呃……弟妹?”萧奕白尴尬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手把自己按在贵妃榻上的女人,脸颊也是一瞬微红不知所措,云潇咯咯笑着,扭头望了一眼同样被自己古怪行为惊住的三人,连忙摆手说道,“你们想什么呢?我现在恢复了,都说皇鸟的火焰能灼尽世间一切污秽,我只是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他解了那个夜咒罢了,你们……你们怎么这幅表情看着我?”
三人各怀心思的别过头去,连忙挪开目光,萧奕白只觉得好笑,早就听说这姑娘不讲究世俗礼仪,像一只天性散漫的小鸟随心所欲,据说在昆仑之时,她就经常大半夜往弟弟的房间里钻,还总是装鬼想吓唬他,但那只是两人之间的小打小闹,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倒也不为过,可这会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公然的把他拎着按到床上说出那样引人误会的话,难免还是让他有几分不适应,也难怪弟弟会栽在她手上,见惯了帝都城表面客气礼数繁杂的弟弟,怎么可能架得住这种如火如风一样的女人?
他这么想的时候,又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尴尬的三人,同为女人,龙吟一脸通红的背过身不敢看他,岑歌无可奈何的咬着嘴唇,毕竟是师父唯一的女儿,师父那样的女子,能教出来这样的女儿,好像也不是什么很离奇的事情,他也不好这时候冒出来说教,反倒是弟弟眼里颇为欣喜,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问道:“夜咒已经束缚大哥一年多了,不仅阻断本体和魂体之间的灵力回转,还阻断了长时间分离的反噬之力,要是真的能解除,他日对上夜王,就再无后顾之忧。”
云潇点点头,神色凛冽如冰雪,目光中有一丝难解的忧虑:“我只能试试,毕竟上天界的东西很特殊。”
萧奕白解下外衣,在他肩头的地方,夜咒是一个墨色倒立的五芒星,那样简单的线条好似能吸进周围所有的光晕,一下子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昏暗起来,云潇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将手指搭在夜咒束缚上,那样独特的神力运转,果真是她万年记忆里都不曾感受过的奇妙,继续沿着五角触摸到中心,云潇的手陡然停滞了一瞬,心中一惊,萧奕白看着她脸上的惊诧就知道情况并不好,赶紧笑呵呵安慰了几句。
云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自身也经历过分魂大法,在人类的身体还没有被毁去之前,她也曾感受过灵力中断带来的反噬之痛,但是这个人,这个人身上累积的反噬之力,已经远远不像是短短一年能够累积的!
在被束缚的这一年,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云潇用余光瞥过萧千夜,生怕他察觉到这丝反常,萧奕白沉默片刻,终于放下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认真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我怎么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凝时之术
云潇轻咬着唇,许久才正视对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是不?”
这话一出,满屋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萧奕白,他一只手按在肩头的夜咒上,另一只手已经无意识的开始用力握拳,果然是被她一语成谶,云潇摇了摇头,低声叹道:“你们是孪生兄弟,明明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你身体的实际年纪已经是他的几倍了,若是按照普通人的状态来看,你差不多已是个八九十的垂垂老者,这种古怪的术法,该不会也是白教的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求证一般将目光转向岑歌,果然岑歌的面容有一瞬的诧异,随后板起脸训道:“是白教的‘凝时之术’,可以通过透支生命力来快速提升自身的修为,但此术会导致早夭,几百年以前就失传了才对,教中也没有相关的书籍记载,你这家伙,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萧奕白偷偷瞄了一眼弟弟,果然看见他眼里才燃起的那一抹期待迅速被阴霾取代,这才抓了抓脑袋不得不坦白:“这么重要的术法怎么会好好的失传呢?我查遍教中典籍和相关历史,发现最后一个学过凝时之法的教主名为星索,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人了,我估摸着那东西会不会被他带进了棺材,所以就……就在后山墓园挖了他的墓,果然就被我找到了。”
岑歌倒吸一口寒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飞垣的众生虽然并不相信轮回转世,对自己的身后事多半也是随意从简,但是挖人坟墓这种缺德的事还是极为忌讳的,这家伙是个疯子吧!他就真的凭借自己的猜测,跑到白教的后山墓园,挖了三百年前老教主的坟墓?
萧奕白尴尬的看着几人,没等岑歌整理好头绪劈头盖脸的骂过来,立马正襟危坐抢话说了下去:“那时候为了保住明溪,我不得不将自身近乎全部的灵力通过分魂大法转移到他手指的玉扳指里,谁知道遭遇夜王,来不及将力量回转就被夜咒彻底阻断,自那以后,我几乎无法感知那分离出去的魂魄,后来我几度尝试想要挣脱夜咒束缚,但都没有大用,反而适得其反,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糕,那时候明溪可能以为我快要死了,他不得不想办法把我送出帝都,正巧你们来了,他就顺势把你们吸引到了天域城,想抓了弟妹换我出去。”萧奕白抱歉的抬眼冲着云潇笑了笑,又无奈的低下头,“至少在那个时间节点上,明溪对千夜始终是心存顾忌的,他不敢将手里的筹码全部还给他,这才想出来这种偷梁换柱之计,委屈你了。”
“那时候你的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了吧?”云潇早已不介意当时的阴谋,终于理解这背后如此复杂的苦心,萧奕白沉沉叹了口气,也没注意到弟弟脸上那抹不快,继续说道,“后来,夜咒虽然解除了一部分,但是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因为我只能感觉到魂魄那边的情况,并无法控制它保护明溪,帝都的情况实在太危险了,高瞻平试图谋反的时候你们正好回了昆仑山,其实那一战非常凶险,稍有不慎或许明溪就真的没命了,我不得不利用凝时之术透支生命,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大幅提升灵力。”
“是万罗殿那一战?”萧千夜猛然想起昆仑之变结束后,他曾通过凤九卿的光镜远远看到过万罗殿内尸首遍布的惨况,萧奕白点点头,眼前浮现出那一战之后万罗殿的惨况,感慨万分,“高瞻平密会二皇子明烨,在万罗殿设下鸿门宴,打着要给明溪庆生为幌子,在他的敬酒中下了毒,明溪那个家伙,有时候我是真的一点也搞不懂他,他明明知道酒里有毒,还偏偏就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我在玉扳指里看着,真怕他当时就死了。”
萧千夜顿了一下,或许是被这句话影响,神思微微拉远,又听萧奕白的声音继续入耳:“政变当夜万罗殿守卫近三千人,由于驻都部队在之前双王一战中被蛊蚁蚀心失去战力,那批人实际上也是临时从禁军其它部调过来组建的,我们一早就知道有问题,但是明溪想要把这批有异心的精锐部队一网打尽,所以并没有对外声张,直到那一夜终于到来,三千人啊,只有我和公孙晏两人护在旁边,两位楼主守在城外,堤防支援,我不用点歪门邪道,恐怕现在你都能去给我扫墓了。”
他随意开着恐怖的玩笑,却发现房间里所有人都是面容紧锁,根本没人理会他的冷笑话,萧奕白啧啧舌,轻咳一声缓解尴尬,又道:“那一战大概消耗了我五十年的精力,原本还能通过调理缓慢恢复,这一下好像是伤到了元气,都过去这么久了,真的一点也复原不了,你刚刚说我的身体状态像个八九十岁的垂垂老者,其实倒也没有错。”
云潇微微动容,但见萧奕白本人倒是没有露出半分哀伤的神色,依然是淡淡的语调不急不慢的说道:“后来我们调查猜测高瞻平可能是逃往了阳川投奔五蛇势力,正好你也要去阳川,明溪就顺手把这事丢给了你,当时蔺青阳被人诬陷身陷风波,闹出那么大的事端再加上备受争议的军阁,我们想保他也很很难很难,所以我便向明溪提出要来阳川,一方面找机会救他,另一方面我也想见见你,但那时我已经很虚弱,强行提速去找你,又耗费了差不多五六年的精力吧,这也导致了之后……”
萧奕白忽然顿住,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艰难的瞄了一眼云潇,半晌才隐晦的叹道:“之后弟妹遇险,我却无法再出力帮忙,只能像个废人一样陪着你罢了,我一直很惭愧,我为了别人做了很多很多事情,到头来连自己弟弟、弟妹的忙都帮不上,那半年我曾多次尝试凝时之术,但效果已经微乎其微,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太好了,这次来山市,除去调查毒品,我也另有目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反而是旁边久坐不语的岑歌发出一声哀叹,立马就意识到这两人会一起前来山市的行为不同寻常,云潇心中咯噔一下,倏然冒过一个恐怖的念头,没等她开口整理语言询问,岑歌无奈的低道:“公孙晏和叶卓凡最近在干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事实上这家伙——他也在打祖夜族巫术的主意,我本不想理他,但……最近帝都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
云潇诧然呆住,后退了一步,萧奕白的目光是那般平淡如水,好像只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在凝时之术无以为继之后,我必须另寻他法恢复自身的灵力,否则现在帝都城一天比一天危险,他随时都可能会死……”
“那你呢?”萧千夜打断他的话,这简单的三个字也不知包含了何种复杂的感情,让萧奕白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弟弟的眼睛,只是尽力保持着冷静,继续机械的回道,“祖夜族的巫术可以和魔物做交易,魔物虽然无法解除夜王的束缚,但它可以帮我短暂的恢复,我也不需要很久,只要能撑到弑神之计完全就足够了,我想……以我这幅凶兽后裔的身体,魔物应该会乐于和我做这笔交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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