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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六月,天气越发燥热,顾锦棠每日侍奉王老夫人汤药,傍晚回到自个儿屋里时,少不得要出一层薄汗。
绿醅拿了温水里过过的帕子给她擦汗,顾锦棠兀自接过,还未接触到脖颈,就听绿醅开口说:“姑娘,京中来了家信。”
这倒奇了,她来金陵这六载,还是头一回收到家信。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惧意,展开信,果如她所想,是要接她回去的。
顾锦棠倏然间回想起王老夫人的神色,心中很快就明了了,想必她那儿必定也得了这样的书信。
次日,顾锦棠在廊下来来回回地踱了好一会儿步,绿醅见她这般,少不得多了句嘴:“姑娘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金陵始终不是您的家……”
是啊,金陵不是她的家,洛京亦不会是。她真正的家,今生可否还能回的去?
“今日你不必随我一道过去了。”顾锦棠心中悲戚,说话的声音就跟着低了几分。
青松院。
顾锦棠侍奉王老夫人喝完汤药,二人相对无话,只巴巴坐着。
“姨祖母待何时与我说?”终是顾锦棠先开了口。
王老夫人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声线里依旧满是慈爱:“回去吧,姨祖母怕是护不了你多时了,你是东乡侯府的嫡出三姑娘,八月便要及笄,留在金陵只会使你明珠蒙尘。”
顾锦棠却没应,只是默默盯着窗外的一颗石榴树看。
王家在金陵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百年世家,但与钟鸣鼎食的东乡侯府比起来,到底还是小巫见大巫了,侯爷既然打定主意要接她回去,自然不会无功而返。
回到顾家的结局已经注定,顾锦棠自知满腹幽怨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故而便也同往日里一般侍奉王老夫人,夜里挑灯替她缝制新衣和抹额等物留作纪念,也算全了她们之间的一场缘分。
顾锦棠登船北上那日,王老夫人终是没能忍住,二人相拥而泣,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珍重。
数日后,高大华丽的船只在岸边停靠,顾锦棠迎着风下了船,却被刺眼的阳光晃的有些睁不开眼,只得抬手略挡了挡。
可巧这日是休沐,湖上的画舫较往日还要多上一些,顾锦棠身旁的小杏替她撑着伞遮阳,行了不过十余步就被一群丫鬟仆妇围住了。
“请三姑娘安。”
顾锦棠掉头轻轻嗯了一声,在为首的婆子的指引下扭头往轿子处走去。
“前头是谁家接人?好大的阵仗。”一个五大三粗、武将装扮的男人粗声询问身后的小厮道。
那小厮定睛瞧了瞧,摸着后脖颈说:“好似是东乡侯府的人,前些日子就听人说他们家有位姑娘养在金陵才要接回来,约莫接的就是那位姑娘罢。”
话音未落,一贯不近女色的宋霆越竟是将目光偏了过去,却只能看到她的侧影。
“请姑娘上轿。”
顾锦棠抬手搭上那婆子的手,露出一小段细白的手腕,小心翼翼地上了轿子。
顾家姑娘啊。宋霆越微不可察的扬了下嘴角,对着身侧的赵常道:“你去把兄弟们都叫来,今晚本王在府上设宴。”
赵常笑呵呵地谢过,临了来了句:“都说金陵水土养人,这金陵来的姑娘果然水灵哩,虽只是这么远远的看一眼,也能瞧出是个美人了。”
跟在后头的小厮崔荣闻言,嘿嘿笑着打趣他道:“赵副将莫不是想娶个金陵姑娘做媳妇?”
赵常不是那等藏着掖着的性子,哈哈笑起来,耿直道:“若有颜色好性子好的姑娘,自然是想娶个回去当媳妇的。听说去岁汴京城里来了两户从金陵提拔上来的人家,倒是可以着人去问上一问。”
这赵副将都想娶媳妇儿了,怎的他家王爷就半点那档子心思都没有呢,眼瞧都快二十五六的人了,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再这样下去,外头的人只怕要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诸如断袖之癖、不可言说的隐疾之类的。
回去该同陈嬷嬷好好商议一番,总不能一直叫他们王爷形单影只的,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陪在身边的好。崔荣那厢心里头如此想着,嘴上便不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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