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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在骗我?
她拿不准,也难以追问,因为知道他不会说实话——这男人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有事?天塌下来也会说“没事”的,骗得身边的人都以为岁月静好。
她叹了口气,决定问得再细一些:“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这次是去哪里公干了,在三月的信里你也没提——是遇到了什么很难办的事么?又是怎么受的伤?”
他沉吟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耐心等了好一阵才听到他答复。
“山东,”他的声音很低沉,“军务涉密不可多谈,请小姐见谅。”
啊。
……又是山东。
她也不知道他跟那个地方的缘分怎么就那么深,一回两回三回,总是要千里迢迢地到那里去,偏偏每次都要遇上些很不妙的风雨,这次甚至还受了伤。
军务涉密不可多谈?好吧,那她就不问了,反正她原本也不是一定要知晓其中的明细,更无意让他感到为难——可他对她的称呼是怎么回事?“小姐”?为何一定要这么生疏呢?
她心里一涩,莫名感到些许不安,可那时她没有深想,反而笑自己太过敏感荒唐,又不禁感慨一年的分别的确是太久,以至于他们此前的暧昧浓情都褪去了鲜艳的色泽,兴许需要好一阵子才能养得回来。
她是愁肠百转,要搁在平日必然要沉默上好一阵子,得等心里曲曲折折的小波澜尽平复下去了才能再开口;可今夜她没有这样的余裕,父亲只给了她一个小时,现在兴许已经过去了一多半,她得抓紧时间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至少要让他明白她的愿望、她的心意。
可她该怎么开口呢?
月色是很好的,树影也是很好的,唯独他们之间生涩的气氛令人感到些许局促,一年前在狭窄的弄堂里轻轻握住她手腕的男人忽而显得有些渺远了,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明明近在眼前,可又让人觉得不够真切。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沉默中与他继续沿着小路走下去,寒冷的夜风吹凉了她的手,如今她只有心是热的了。
正徊徨,远处却隐隐传来一阵乐声,似乎是件西洋乐器发出的,声音饱满又悠扬;她起了兴致,便拉着他一同去找那音乐的来处,其间绕过了好几条小路,好不容易才在什刹海的水畔看见了一个怀抱手风琴的西洋老人,明月与树影都是他指下灵巧的音符,已经顺着清风与水流缓缓流到远方去了。
原本凝固的空气忽而在这曼妙的音乐声中变得活泼了起来,至少她已经不复片刻之前的拘谨,只觉得今夜的一切遭际都是天公作美、他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今夜得到一个结果;这个念头让她的心情好极了,同时又冒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扭头看着他说:“我们跳舞吧?”
他一愣,好像没有听明白:“嗯?”
“我们跳舞吧,”她便又说了一遍,这次眼睛变得更亮了,“我们还没有一起跳过舞呢。”
她早就想跟他跳舞了。
最早也是在北京,那时她还没跟徐隽旋退婚呢,他们在曾副参谋长的官邸再次见到,关系比现在更要疏远上千百倍,她表面上不理他不看他、装作对他很冷漠,其实心里却一直惦记他、余光也一直留给他,甚至她还主动跟他的同学跳了舞,这个举动里又藏了多少微妙的小心思?大概她自己都厘不清吧。
再来就是今天,她同样想跟他跳舞,从踏进新华宫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就开始想了——其实舞有什么好跳的呢?那么累又那么无趣,唯独只有一点好,便是能让他们光明正大地彼此靠近。
唉……她其实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跟他之间有如此多的困难,明明是两个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人,却总要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在一起——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样的窠臼?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存在于他人的视线之中?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向其他人炫耀自己的爱人了,如此端正又如此英俊,有顶好的涵养和渊博的学识,绝不逊色于任何托生在权贵之家的名门公子。
她也心疼他……不想再在他眼中看到隐忍和躲避,虽然她承认自己有时的确会沉迷于他的克制和谨慎,可她同时也知道这样的情绪会让人感到痛苦和压抑——她不想他那样,只希望他能知道她有多么中意他,从此也活得像她一样自由恣意。
而此刻的他却不说话,动人的音乐和女人美丽的眼波似乎都无法打动他,他的严肃和冷峻简直像是刀枪不入,直到此刻依然微微皱着眉,说:“这不太合适,我们……”
可她却已经不想再听了。
——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她喜欢他、想跟他跳舞,只要这样便合适了,还需要再迎合什么别的规矩呢?何况这里除了那个弹奏手风琴的陌生人以外也再没有其他的旁观者了,他们又能冒犯谁得罪谁呢?
她不管了,干脆忽视了他的婉拒,直接越过他的袖口拉住了他的手;男人的掌心仍然温热,跟她记忆里一模一样,在那一刻给予着她难以言表的愉悦和甜蜜。
“我不管……”灵巧的猫咪已经跳进了人家的怀里,美丽的眼睛波光粼粼,“……我就是要跟你跳舞。”
每一个字都是缠绵的邀请,是她用心编织的绝妙陷阱。
他却只低着头凝视她,神情间的谨笃仍与过往别无二致,行止间流露的细节也依然保持着对她的爱护和珍惜。
可她那时却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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