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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希兰也察觉到了,今天温度不热,甚至称得上凉快,但湿气吸附在他的皮肤上,仿佛他一直在流汗。他本来就不急着回去,要在哪里赖一晚上也无所谓。
雷纳轻车熟路地领着他来到一个驿站,位置有点偏,里面除了灰尘和沙子之外,最多的是从房梁上抖下来的木屑,但是——嘿,想开点,至少不是雨天会漏水的草棚屋。
希兰挑了一个离火炉最近的位置,原本是想把衣服上的湿气烤干,结果被烟尘呛得止不住咳嗽。
外面还没有下雨,但已经肉眼可见地阴沉起来,木柱、横梁、矮桌、地毯……所有东西上都结起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气温变得比之前更低了,微风拂过湿漉漉的衣服时,竟然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或许是因为天气,或许是因为这家驿站距离主道有点太偏了,视野中的景象显得格外苍凉,除了满地的白色沙土、在棚子里吃干草的骆驼和几簇稀疏的灌木丛,就没有其他东西可看了。
很难形容他此时的感受——耶底底亚离开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呢?那个残忍的混蛋,居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走了……他不该那样离开的,叫人伤心。
虽然过去七年里,他总嘲弄对方是一个小心眼的刻薄鬼,但如果是耶底底亚,肯定会不惜一切地留下来,哪怕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和他不同,那是一个从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家伙。
……本该是这样的。
而猊下——一如既往的冷静,假设她心里也有不舍,至少没有让别人看出来,对耶底底亚和他都是如此。但希兰还是隐约感觉到,她似乎变得比以往更豁达了,在工作之余,也很少再掩饰自己温情脉脉的一面,至于原因是耶底底亚的离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他的视线游移着,最后落到了屋檐。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雨势起初还不大,但雨水绵绵不断地从瓦片上滴下来,希兰看着这一幕,忽然感觉难过得要命。
“希兰阁下。”为了掩人耳目,雷纳换了个称呼,“您可以去房间休息了,店主人答应提供澡盆和热水。”
希兰没有回答——当他回过神时,已经被雨从头浇到了脚,但他决定不去计较这件事,就像他不去计较身后雷纳发了疯似地叫喊一样。他骑上一匹灰褐色的牡马,它显然很不乐意沾水,但当他挥动缰绳时还是顺从地跑了出去,多好的小伙子。
他就这样在雨幕中疾驰着,把雷纳、提尔和王位都抛之脑后——以及那个被他偷了马的倒霉蛋,雷纳是个好人(大概),他相信对方会代为赔偿的。
雨势很快就变大了,呼啸的狂风和连绵的雨声交织在一起,连往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都显得稀薄起来。他能感觉到被打湿后的发丝紧贴着前额,冰凉雨水沿着发梢流到他的眼睛里,马蹄踩过水坑时,泥水溅在他的靴子和裤脚上,不过也无所谓,他已经足够狼狈了,不介意变得更糟糕一些。
巴尔在上,他连主道在哪儿都看不清,更别说认路了。不知道是怎样神奇的运气,竟然让他顺利抵达了目的地。蛾摩拉此时是宵禁时间,城门已经锁上了,然而负责守夜的铁卫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脸,就打开了侧门。
他同样顺利地穿过了王宫的正门,铁卫长官帕提还和他打了招呼,仿佛他从未真正离开过这个城市一样。
希兰就这么一路来到了红屋,屋里的灯火还亮着,他敲了敲门,在得到允许后推开了门,雨水和泥渍就这么留在了红屋破旧——在蛾摩拉声名鹊起后,有了一种更好听的说法,叫“古朴”——但本质上还是破旧的老地毯上。
这幅场景下,希兰觉得猊下即使当场把他赶出去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对方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有时她会这样小憩片刻,为了给后半夜的通宵工作补充精力:“怎么淋着雨回来了?”
希兰一声不吭,虽然平常他总是有一肚子的话可说,此刻却忽然领会到了语言是多余的道理。他看着她,内心有一股强烈的陌生感,从她蓬松乌黑的长发,被烛光照亮的蜜色皮肤,以及那张笼罩在光晕中的脸庞,忽然感觉头晕目眩,心跳加速,仿佛被这种前所未有的美好氛围击中,不受控制地为她的美所震撼。
他们住在一起七年,天天见面,可他好像直到今天才真正知道她长什么样。
“希兰?”
他缓过神,沉默地走到躺椅边,跪坐下来,感觉胸口沉重得吓人,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当他将脑袋搁在她的膝盖上时,猊下的手指穿过他湿漉漉的头发,她只穿着普通的亚麻布,但不知为何,这种布料在她的皮肤上好像变得格外柔软,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皮肤的温暖隔着轻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我会让他们把炉子点起来。”猊下说,“在t有热水之前,你得先去把湿了的衣服换掉。”
“您不奇怪我为什么回来吗?”
“有许多理由……虽然你我都知道结局会是怎样。”她说,“但你还很年轻——偶尔逃避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她的回答,希兰莫名感到生气,不知道是为她此刻的平静,还是因为她说了实话,然而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实话——可当她轻抚他的面颊,她的微笑,温热的气息,和那令人神魂颠倒又使人敬畏的美貌,浇灭了他心头无端的怒火。
希兰将手搭在躺椅边缘,然后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膝盖——那个瞬间,对方脸上罕见的表情已经让这次狼狈的旅程变得物超所值了,他又将袍子的下摆往上推了一点,吻了吻她另一侧的膝盖。
在长袍被推到它平常不该到达的高度前,猊下倏地抓住了他的手,仿佛才后知后觉地从这震惊的一幕中回过神。
他笑了起来,感到从未有过的得意:“您也猜到这一幕了吗?”
猊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喉咙又涩又痛,舌头又肿又胀,不知道现在他是怎么把话说得那么清晰的,“您来教我,好不好?”
“希兰——”
“难道要全怪我吗?是您说我可以逃避一次的。”他用指甲去刮她的皮肤,“只是这一晚……只要这样就好了。”
“……不是以这种方式。”她叹了口气,几乎是以一种爱怜的表情在看他,“何况,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已经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了……希兰,我的心已经被另一份感情燃尽,如今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灰烬。”
痛苦在他胸口蔓延,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没关系。”他亲吻她的手指,同样湿漉漉的,有着从他发丝上沾到的湿气,“这已经比我起初希望得到的更多了。”
第199章
三年后——
“虽然商会领袖在议会中的席位很少,但他们的财富足以……塔玛?”埃斐轻轻咳嗽了几声,“该回神了,我的好姑娘。”
塔玛眨了眨眼睛,像是一只被水浇湿了脑袋的小猫:“我——非、非常抱歉!我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
“走神了。”她打趣地笑了笑,“坠入爱河的感觉真是让人醺醉,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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