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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寒气砭骨。万福村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黑压压挤满了人。
没有喧哗,只有粗重的呼吸凝成白雾,和风刮过枯枝的呜咽。
村民们裹着厚袄子,抄着手,眼神复杂地看着槐树下被捆成粽子的几个人。
最惨的是王大柱。被老赵头那记铁镐把砸断了肋骨,又被愤怒的村汉们夯得浑身没块好肉,此刻瘫在冰冷的冻土上,像条离水的鱼,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血沫子从嘴角不断往外冒。
旁边捆着的是李瘸子和几个村里有名的懒汉闲汉,都是昨夜被从热炕头上揪出来的。
他们脸色灰败,眼神躲闪,不敢看人。再远点,是钱老爷和他带来的几个护卫。
钱老爷锦帽貂裘上沾满了泥雪,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线。几个护卫也被缴了械,捆着双手,垂头丧气。
村道尽头,传来沉闷整齐的马蹄声。一队黑甲骑士踏破晨雾而来,马蹄铁敲在冻土上,发出冰裂般的脆响。为首两人,一个穿着深青色官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是北境城州府严大人。
另一个则是一身玄色铁甲,腰挎长刀,身形挺拔如枪,脸上带着一道疤,是驻守北境的楚校尉。两人身后,跟着两队杀气腾腾的州府衙役和边军悍卒。
队伍在槐树下停住。严大人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粽子,最后落在被赵石头搀扶着、额头裹着厚厚渗血布条的老童生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楚校尉则面无表情,手按刀柄,眼神像刮骨的寒风,扫过钱老爷那身华贵的皮裘。
季如歌从人群里走出来。她脸色依旧苍白,但背脊挺直,像一杆插在冻土里的标枪。她没看地上的王大柱,也没看脸色铁青的钱老爷,径直走到严大人和楚校尉马前,微微颔首:“有劳严大人、楚校尉。”
严大人捋了捋胡须,声音不高,却带着官威:“季村长,人犯何在?”
季如歌侧身,指向地上:“偷盗村财,持械行凶,伤及人命者,王大柱。”
又指向李瘸子几个,“勾结外人,私卖村地,意图动摇根基者。”
最后,目光落在钱老爷身上,平静无波:“煽风点火,勾结赌坊,放印子钱逼人作恶,觊觎北境产业,意图强取豪夺者,钱大有,及其爪牙。”
“血口喷人!”钱老爷再也忍不住,梗着脖子嘶喊,“严大人!楚校尉!我钱大有是正经商人!是来谈生意的!是这刁妇设局害我!还有王法吗?!”
“王法?”楚校尉终于开口,声音像两块生铁在摩擦。他翻身下马,沉重的铁靴踩在冻土上,发出闷响。他走到王大柱身边,脚尖随意一挑。
王大柱像条死狗被翻了过来,露出怀里那个被周老歪用腥臭破布裹了好几层的布包。楚校尉用刀鞘挑开破布一角,那股刺鼻的甜腥气瞬间散开。他常年戍边,对这东西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私配猛火炸药,”楚校尉的声音冷得像冰,“依《大周边戍律》,形同资敌,斩立决。”
王大柱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下身瞬间湿了一片。
楚校尉又走到李瘸子面前,居高临下:“私卖田产,勾结外人,侵损北境屯田根基,按律,杖八十,发配边城苦役营,遇赦不赦。”李瘸子和他婆娘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最后,楚校尉停在钱老爷面前。钱老爷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强撑着:“楚……楚校尉,我是……”
“钱大有,”楚校尉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你钱记商行,勾结邻县‘快活林’赌坊,放印子钱,逼死人命三起,侵吞田产无数。本尉奉兵备道钧令,查你多时了。人证物证俱在。”他把文书往钱老爷脸上一拍,“今日,正好一并了结。”
钱老爷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护卫更是面如死灰。
严大人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钱大有,尔等罪行昭彰。念尔初犯北境(其实是给季如歌面子),死罪可免。然北境苦寒,边事艰辛,正需人力。楚校尉?”
楚校尉一挥手:“来人!扒了他们的皮裘锦缎!换上罪衣!镣铐伺候!”
如狼似虎的边军悍卒立刻扑了上去!不顾钱老爷杀猪般的嚎叫和护卫的挣扎,三下五除二扒掉他们身上华贵的锦缎貂裘,露出里面单薄的丝绸中衣。
冰冷的寒风一吹,几个人顿时冻得瑟瑟发抖,脸色发青。沉重的生铁镣铐咔嚓一声锁住了手脚,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押走!”楚校尉一声令下。悍卒们像拖死狗一样,把哭嚎挣扎的钱老爷、面无人色的护卫、瘫软的李瘸子夫妇和那几个闲汉,粗暴地拽起来,推搡着押向村外。沉重的镣铐声和绝望的哭嚎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轮到王大柱。两个悍卒上前,像拎破麻袋一样把他提起来。他肋骨折断,浑身是伤,被这一动,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口鼻鲜血狂涌。
“慢着。”季如歌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她。
季如歌走到像摊烂泥的王大柱面前,蹲下身。王大柱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恐惧和哀求。
季如歌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很轻,只有王大柱能听见:“你的‘精细料’,炸山开渠,很好用。”
她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正是昨夜王大柱最后给她的那份。她当着王大柱的面,把那几块黑乎乎的“精细料”拿出来,塞进王大柱破烂的衣襟里,紧紧贴着他冰凉的皮肉。那浓烈的甜腥气瞬间包裹了王大柱。
王大柱瞳孔骤缩,浑身筛糠般抖起来,惊恐地看着季如歌,像是看到了恶鬼!
季如歌站起身,对押解的悍卒说:“这位王大柱,是开山炸石的好手。引水口那段冻岩,又硬又险,正缺他这样的‘人才’。”
她特意加重了“人才”两个字,“给他一副‘特制’的镣铐,让他……专心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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