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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是细语,像是孩子躲在柜子里哭诉父母争吵;接着是嘶吼,男人跪在地上求组织再给一次机会;然后是呢喃,女人对着枕头说“其实我不爱他”;还有哽咽,老人握着遗书却不敢交给子女……
每一句都是活生生割裂的灵魂碎片。
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井底。
这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一片无边的灰烬平原。风卷着纸屑飞舞,每一片都写满字迹,却被反复涂黑,只剩扭曲笔画。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钟,钟面没有数字,只刻着三个字:
**不准说**
钟摆静止。
阿禾走近,发现钟身布满掌印??那是无数人曾用力敲击留下的痕迹。有些指甲断裂,血迹斑斑;有些手掌干枯,显然是临死前最后一搏。
她伸手触碰。
轰!
记忆洪流瞬间冲进脑海。
她看见清朝书生因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被定为讽刺朝廷,凌迟前写下万字辩白,无人接收;看见民国女学生想公开未婚先孕的遭遇以警醒世人,却被家人锁在阁楼三年,最终投井;看见八十年代工程师发现核电站隐患,上报后反被诊断为“妄想症”,终生监禁……
还有更多普通的痛:妻子多年忍受家暴却笑着说“他工作压力大”;父亲明知儿子性向特殊却装作不知;朋友之间明明互相信任,却总用玩笑掩盖真心……
这些话从未出口,却比任何呐喊都更沉重。
“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禾转身,看见母亲站在灰烬中,穿着讲课那天的素色旗袍,发髻整齐,眼神温柔。
“妈……”她喉咙发紧。
“我不是你的母亲。”女人摇头,“我是这口井孕育出的意识体,借用了你最渴望的形象。真正的林知雨,早在三十年前就被注射镇静剂,关进了精神控制中心,直到大脑停止生成新语言。”
阿禾浑身一颤:“那你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女人轻抚钟面,“但我知道,如果你今天不说出真相,明天就会有更多人失去说真相的能力。这不是牺牲,是接力。”
“可我能做什么?这些人已经死了!他们的声音永远消失了!”
“不。”女人指向灰烬,“声音不会消失,只会等待载体。就像种子埋在冻土里,等春天来临。”
她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颗晶莹的沙粒。“这是第一颗‘言核’??由极致压抑与渴望凝结而成。只要你愿意替他们说一遍想说的话,它就能重生。”
阿禾接过沙粒,入手温热,竟似有心跳。
她闭上眼,开始诵读。
“父亲,我不是不想回家……我只是怕推开家门时,你们看我的眼神像看怪物。”??一名同性恋青年至死未寄出的信。
“领导,那个数据是真的,我没有造假。如果您不信,请查第三实验室的原始记录。”??一位被污蔑的科学家遗言。
“宝贝,妈妈不是不要你……妈妈是穷得养不起你。”??弃婴母亲留在襁褓中的纸条。
每说一句,灰烬中便升起一道光影,那人重新站在世间,嘴唇开合,终于完成了迟来几十年的陈述。随着话语流淌,钟摆开始微微晃动。
一下,两下。
当她说完第一百零七句话时,整座钟突然鸣响。
嗡??
声波席卷四方,穿透地层,直抵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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