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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牝鸡司晨（第1页）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运转，如同无形的磨盘，一点点消磨着邵明珠刚刚恢复的元气。虽然赵翔的医术神乎其技，输血和缝合的效果堪称奇迹，但失血过多、脏腑受创带来的虚弱，以及精神上的巨大消耗，终究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完全弥补的。

邵明珠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他强打着精神，斜倚在榻上，面前那张巨大的紫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和军报似乎永远也批阅不完。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提笔疾书，时而召见官员低声询问，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司马凝雪静静地坐在稍远处的绣墩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始终落在邵明珠身上。看着他苍白疲惫的侧脸，看着他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偶尔抬手按压腰腹的动作……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邵明珠肩上扛着的，是怎样一副千钧重担！明白了这看似风光无限的“权倾朝野”，背后需要付出怎样的心血和代价！她的公主府，如今俨然成了整个幽冀乃至大晋北方的权力中枢！每日里，各色官员如同走马灯般进进出出！户部的钱粮奏请！工部的器械督造！吏部的官员任免！兵部的军情急报！还有来自河内前线的战报！来自各州郡的政务请示！来自世家门阀的“捐献”清单和“效忠”书……如同雪片般飞来！几乎要将这小小的暖阁淹没！

邵明珠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病榻上高速旋转！他需要审阅每一份重要文书，需要权衡各方利益，需要做出无数或大或小的决断！需要安抚人心，需要震慑宵小，需要平衡各方势力……司马凝雪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她光是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神情肃穆或焦急的官员，听着他们或激昂或谨慎的禀报，就觉得心力交瘁！更何况……是身受重伤、需要静养的邵明珠？！

她心疼！心疼得无以复加！好几次，她都想冲上去，夺下他手中的笔，将他按回床上休息！但……她不敢。她知道他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她知道他放不下！她只能默默地守在一旁，为他添茶倒水，为他轻轻按摩紧绷的太阳穴，用自己无声的陪伴，分担着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压力。

然而，今日，当看到邵明珠批阅一份关于河内前线粮草调度的紧急奏报时，因思虑过度，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是白得吓人，甚至……握着笔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时……司马凝雪心中那根名为“心疼”的弦……彻底崩断了！

她猛地站起身！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属于公主的威严，瞬间充斥了她的胸膛！她不能再看着他这样透支自己的生命了！哪怕……得罪满朝文武！哪怕……被他责怪！

“来人！”司马凝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冷和决断！瞬间压过了暖阁内几位正在低声向邵明珠禀报的官员的声音！

暖阁内瞬间一静！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这位平日里安静娴雅、此刻却面罩寒霜的开原公主！

邵明珠也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凝雪。

只见司马凝雪莲步轻移，走到暖阁中央，目光如同冰锥般扫过那几位官员（一位是户部侍郎，一位是兵部职方司郎中，还有一位是冀州某郡的郡丞），声音清晰而冰冷：

“几位大人！太傅重伤未愈！医嘱需要静养！你们……已经在此禀报了半个时辰！难道……非要看到太傅累倒在榻上……才肯罢休吗？！”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几位官员被她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低下头，脸上露出尴尬和惶恐之色。他们……他们也是职责所在啊！前线军情如火！后方调度刻不容缓！他们……他们也是没办法啊！

“公主殿下……臣等……臣等……”户部侍郎硬着头皮，想解释几句。

“不必说了！”司马凝雪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属于皇族公主的、久违的威仪和不容置疑的强势！她目光如电，扫视着三人：

“本宫知道！军国大事！耽误不得！但！太傅的身体！更是社稷根本！国之柱石！若太傅因操劳过度而……而有个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这幽冀的天……塌了！你们……能顶得住吗？！”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三位官员瞬间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公主这话……太重了！他们……他们确实担待不起啊！

“陛下！”司马凝雪的目光转向一直侍立在邵明珠榻旁、同样面带忧色的少年天子司马邺。他今日是来“学习”政务的，司马凝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恳切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陛下！您已随太傅学习理政多日！三省六部！皆在运转！难道……离了太傅片刻！这朝廷……就转不动了吗？！这些……这些并非十万火急、必须太傅即刻决断之事！难道……就不能让各部尚书、侍郎们……先行商议处置？！非要太傅……拖着病体！事必躬亲吗？！”

司马邺被凝雪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随即小脸涨得通红！他……他确实一直在学习！可……可让他独自决断……他……他不敢啊！他下意识地看向邵明珠。

邵明珠看着凝雪那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俏脸，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为了他敢于对抗整个官僚体系的决绝勇气！心中……如同被一股暖流瞬间击中！所有的疲惫和疼痛，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感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珍视的幸福！

他……他邵明珠……何德何能？！能得此佳人……如此倾心相待？！

“凝雪……”邵明珠刚想开口。

“陛下！”司马凝雪却再次转向司马邺，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逼迫”的坚定：“请陛下下旨！自今日起！非十万火急之军国要务！一律……由三省六部先行商议处置！呈报陛下御览！或……或送至尚书台！不得……再来叨扰太傅静养！违令者……以……以抗旨论处！！”

她……她竟然……直接替皇帝下了旨意？！虽然是以“请陛下下旨”的名义，但那语气……那气势……分明就是……代行皇权！！

三位官员彻底惊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平日里温婉娴静的开原公主！这……这简直是……牝鸡司晨！可……可偏偏……她的话……句句在理！字字……都是为了太傅的身体！他们……竟无法反驳！

司马邺也被凝雪的气势镇住了！他看着凝雪那双燃烧着火焰、却饱含泪水的眸子，再看看老师那苍白疲惫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责任感激荡在心头！他猛地挺直了小小的腰板，稚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属于天子的威严：

“开原公主……所言极是！朕……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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