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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第1页)

最后一次见到陈瑶时,她在羽绒夹克外套上了那件斑纹状的羊绒大衣,恰如之前她所预言的那样,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匹雪原上的斑马。这匹斑马慢条斯理地走在铅灰色的人流中,隔老远就绷着小脸冲我挥了挥手。羊绒大衣是今年六月份我送给陈瑶的生日礼物,在百货大楼的反季店淘的,土耳其货,没吊牌,按理说四百多也不便宜,结果被她嫌弃了小半个月,说皱巴巴、脏分兮的,不知被多少人穿过了。饭间她问我咋样,我说挺漂亮啊,她的回应是一声冷哼。那天炒饭有点咸,我不得不在刷了一份水饺后又刷了两碗蛋花汤,再回到桌边时,她旁敲侧击地问起了母亲的生日,我只能假装听不懂。其实母亲上次到平阳来的第二天就是她的生日,我曾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到底还是放弃了。对我的冷淡态度,陈瑶只是翻了个白眼,很快又吐槽起纳什的罚球动作来,她话很多,兴高采烈、叽叽喳喳的,谈平安夜的演出,谈室友的八卦,谈某位男老师怎么变态,脸蛋在氤氲的热气中似融化的胭脂般越发红润。打食堂出来,太阳总算射穿了那抹浓痰,抬头竟有些刺眼。陈瑶说她去洗个澡,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说我眼光还行,夏天看着廉价,怎么放放再穿就有气质多了。这么说着,她甩甩衣袖,径直跳下了台阶。我团团手里的餐巾纸,朝她投了一记,没中。不等弯腰去捡,纸团便在突然而至的风中翻滚起来,扭头去看时,早已不知去向。而食堂的排风扇制造出巨大的轰鸣,打雷般在耳畔经久不息。

雪还是在平安夜落了下来,即便没有五十年一遇,也小不到哪儿去。从洋铁皮棚下的小饭店出来时,天地间已是苍茫一片。街上张灯结彩,却没几个人,我漫无目的地溜达一阵,最后蹲酒吧门口抽了一根烟。校园里更是冷清,直到经过西操场才陆续碰到几对打情骂俏的情侣,远处的大舞台在絮状的遮天巨幕下灯火朦胧,似一阵风就能吹灭。有人在唱伍佰的歌,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什么的,听起来很傻,但寒冷中的人群很兴奋,于风雪的裹挟下尖叫频频。不知道是哪几个院系在搞晚会,也不记得大波说的是东操场还是西操场,在篮球架下呆立片刻后,我摇摇晃晃地拐进小树林,没再回头。贝斯还在深山老林里——也许是回来了我不知道,总之几年来第一次乐队在平安夜没有演出,大波一早就邀请我和陈瑶给他的学生们助助兴,在陈瑶敲定工作餐规格后,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应允。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不清楚他有没有打电话来,至少我没听到,可能是小饭店太嘈杂,也可能是我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吧。不开玩笑,我能清晰地捕捉到落雪的沙沙声,像成千上万条毛毛虫爬过你的耳廓,隐秘,又过于响亮,乃至让人浑身发痒。一路上彩灯闪烁,松柏和白桦在昏暗的路灯下四仰八叉,我跪下呕了好几次,什么都没吐出来。

举报信不长,拢共四五百字,我却看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等回过神来,人已在宿舍楼下。胖辅导员的薄嘴唇还在眼前不停地蠕动,印象中她给我接了一杯水,拉了把椅子,甚至亲自把我送出了办公楼。我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门口有俩女生在打羽毛球,嘻嘻哈哈的,我们出来时,羽毛球直冲胖子而来,她撇开脑袋惊讶地「啊」了一声,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帖子说从03年至今,以她母亲的工作和父亲的刑期相要挟,陈建国奸污了陈瑶数十次,「手段粗暴残忍、丧心病狂」,至于时间、地点之类的细节,完全没有提及,除了04年5月6日的一次。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列举,大意为:04年5月6日下午两点,在陈建国指示下,我被他的秘书唐小军强行送往他位于城北龙山别墅区的一栋住宅,在那里再次遭到强暴,整个过程持续了四五个小时,返回市区已是晚上九点多,唐小军要请我吃麦当劳,我拒绝了。似脑子里卡了带,这一段我反复读了也不知多少遍,任务栏的QQ警报般「嘀嘀」个不停,直到一个摩托罗拉广告跳出来,我才吸吸鼻子,咬了咬上嘴唇,幻觉却并未因疼痛而消失——可如果这不是幻觉,又是什么呢?举报信写于十九号还是二十号我记不清了,落款是「个可怜的受害者」,诉求很明确,「严惩罪犯,寻求公正」,申诉对象大概是公安部、最高检以及扫黑除恶专案组的领导之类的。

不出所料,帖子很快就被删掉,到二十六号凌晨任何关于此贴的信息已基本在网上销声匿迹。它仿佛一块沉入湖底的石头,除了我这个在浑浑噩噩中上下起伏的涟漪,什么也没留下。打了大半宿的冰封王座,连QQ都没怎么上,我惊讶地发现这个曾经火爆的游戏已经没几个人玩了。在洋铁皮棚下吃早餐时,鼻血毫无征兆地淌了一桌子,真的是「淌」,自来水一样,周遭惊愕的眼神总算让我咂摸到了那么一丝快乐。我不知道总共有多少人看过那个帖子,不知道所谓的举报信是否真的出自陈瑶之手,更不知道有多少认识她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有时候走在路上,甚至在宿舍里,我都越发觉得不时有迥异的目光飘来荡去,虽然自始至终没人说过什么。其实除了上课、打球、玩游戏,我跟系里的绝大部分人并不怎么打交道,但对陈瑶他们还是很熟悉(特别是班里的女同学),平常也没少调侃。有几个晚上,我头昏脑胀地躺在床上,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或许是暖气太足了吧,空气干燥得能撕裂你的肺叶。关于陈瑶的事,我又去找过胖辅导员,问他们院里准备怎么处理。她似是吓了一跳,瞪着牛眼问什么「怎么处理」。是的,她说这个事真假都不知道,处理个啥啊,就算是真的,没发生在学校,也不归学校管,最后她支支吾吾地说,具体怎么处理还得看当事人。我问这是她的意见还是院里的意见,她恼怒地把我赶了出去。当晚胖子又打来电话,安慰我说不管怎么处理有陈瑶她妈在,让我放宽心,别瞎搞,除了操她母亲我还能说点什么呢。然而,这已是我所能做的全部。

至于大波,我不晓得他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二十七号中午正卧床上发愣时,差点被他一拳捶得蹦起来。他就这么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甩着狗毛,喊我吃饭去。尽管一再表示吃过了,还是给硬生生地从上铺拽了下来。当即我就红了脸,要不是宿舍还有人,妥妥一肘子就抡过去了。以上反应当然是一种心虚的表现,直到楼道口的冷风扑面而来,我才意识到这一点。两秒钟后,我指指鞋带,冲大波笑了笑。他这才松开我,说:「笑你妈呢。」

一路上这货都板着脸,他问我咋关机了,我说手机没电了吧,他说没电就充电,我没说话,因为实在无话可说。一顿饭吃了三四个钟头,先是白的,再是啤的,后来又换成了白的,我觉得自己从没喝过那么多酒,连号称千杯不醉的大波都一抽一抽地夸我真是太他妈能喝了。除了扼紧喉咙强压下那股子喷薄欲出的冲动,我还能做点什么呢?起初大波没什么话,后来就逼逼叨叨起来,贝克汉姆、波诺、迪伦的新专辑、平安夜的演出、甚至莲蓬鬼话的左央事件,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萦绕周遭、四下穿梭,令人头晕目眩。就这间隙,他冷不丁地问我有没有再见到陈瑶,别无选择,我立马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卫生间。再出来时,大波说我这个人心思重、城府深,啥都憋着。说这话时,他瘫在椅子上,惨白灯光下的烟圈像鱼吐出的泡泡。我努力撑着脑袋,搅和着碗里坨掉的面,没吭声。「女人嘛,」他大着舌头,咕咕哝哝的,「他妈的……还没点伤心事儿?」话音未落,这根僵硬的棍子便一个后仰翻了下去,桌面都险些被掀掉。我想扶他起来,不想腿一软扑到了地上。地面油腻,但是凉爽,我把脸死死贴了上去。这让我的朋友大笑起来,边咳嗽边笑。伙计跑来时,他翻个身,哼起歌来,我从未听过的调子,哆哆嗦嗦的,却婉转悠扬。

扒了木推瓜的一首歌后,二十八号上午我买了张去哈尔滨的火车票,到漠河已是三十号傍晚。出了站,冰天雪地,乌漆麻黑的,只能就近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直接搭车去了北红村,倒不是对这里多了解,而是不管去哪儿对我来说没啥区别。村子很小,几十户人家,辗转几次后,我住到了村东头的一个农户家里,房后就是冻结的黑龙江。他家有俩客房,四个大炕,按老头的说法,是村里住宿条件最好的。可惜我睡不惯火炕,前半夜热得要命,后半夜冻得要死。这一呆就是四天,第一天还能勉强看到星斗,第二天下午就飘起了雪,而温度实在是低,我这从不怕冷的体质到户外就跟没穿衣服一样。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守在火炉旁发呆,连老板娘都看不下去,劝我既然来了就四下转转。老头更是离谱,说村里没啥玩的,不如去哪哪哪,刚建了个什么地质公园,话没说完就被女的一眼瞪了回去。这家是翁媳俩,带两个学龄孩童,儿子在哈尔滨打工,老太婆倒是没见到。在女主人找来一件军大衣后,我只能到江上溜了两圈儿,还跟老头钓过一次鱼,光凿冰就花了一个钟头,结果屁都没钓上来。临走那个上午,我沿着国境线走了很远,在以为要迷路的情况下,又从林子里摸了回来,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至于极光,同屋的一个南方瘦子说现在看不到,要到夏天才有。「夏天?」正翻馍片的老板娘皱皱眉,笑了,「我嫁到这儿都快十年了,一次也没见着!」说不好为什么,听她这么说,我竟有些失落。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漠河,就像不知道为什么待了四天就走,其实兜里的钱还足够维系一阵,这个到处冻得硬邦邦的地方即便不见得多讨人喜欢,也不至于令人厌恶。在哈尔滨火车站兜了俩钟头后,到底是买了一张途经平海的硬座票,风尘仆仆地坐上十八路公交车时已是2006年元月五号晚上七点多。平海也飘着雪,唾沫星子般若有若无,黑夜在路灯下,在肮脏的雪地里,时走时停,时急时缓。不等驶上花园路,我就觉得哪儿不对劲,直到过了南平河大桥才赫然发现往常灯红酒绿的宏达大酒店竟一片黑灯瞎火。是的,那个曾经能远远点亮大半个夜空的光污染源如今只剩下几扇微微泛黄的小窗,在宏达路口亮如白昼的路灯衬托下更是阴森森的,说不出的诡异。形而上的酒店雕塑在氤氲的车窗外不断后退,厚厚的积雪使它膨胀起来,却又被强光挤压成一道颀长而扁平的阴影。像是吞了一口冷风,好半晌我喉咙里都咕咕作响,大半碗羊汤下肚才算是缓和下来。老南街人很多,就着几角旮旯里的小桌,我吃了一碗面、两张饼、一大份羊汤,还顺带着咪了二两酒,整个人大汗涔涔。结账时摸到了包里的诺基亚,就开了机,果不其然,有好几条母亲的短信,从二十九号一直到元月三号,先是问我咋关机了,又问元旦回来不,最后问到底咋回事,让我看到短信后迅速给她回电。我倒是希望能看到陈瑶的短信,可惜并没有。

老南街巷子多,七拐八绕地晃了一圈,不知不觉间河神像近在眼前,许是身上的雪不甚均匀,它在夜幕下像是即刻就要倒掉。而广场一如既往地灯火璀璨,只是空荡荡没几个人,刀割似的小风里,远处的彩灯鬼火般忽明忽暗。在路口杵了一会儿,我调调背包的肩带,朝红星剧场缓缓踱去。不知里面正演着什么,丝竹之声和橙色光线呈放射状,平滑地蔓延至四面八方。我觉得听到了郑向东的声音,却也说不准。不同于广场,剧场门口清理得很干净,积雪堆在墙根,有半人多高,几乎要和墙檐垂下的冰棱抵到一起。海报在公告栏里瑟瑟发抖——也不光海报,连那层洋铁皮都不时「咚」地一声响,如同被鬼魅敲击。上面说为庆祝元旦,连演三天《再说花为媒》,还邀请了京派相声演员什么的,右侧那张则是新戏预告《海棠的婚事》,「新年大戏,敬请期待」,一种非常套路的口吻,但铜版印刷还不错,起码我认出了青霞和张凤棠。偶尔会有人推开铁门,进进出出,我百般犹豫,终究没有迈开脚步。马路牙子上蹲着几个抽烟的人,大概是等车吧,我也情不自禁地点上了一根。没抽两口,过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问住店不,正是这时,我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不知她在说什么,但口气轻松,带着笑意。几乎条件反射,我立马背过身去。同行的是老赵,连连叹气,笑声却带着电流一抖一抖地攀至夜空。等他们拐过街角,我才抬起头来,母亲一身长羽绒,两手操兜,尽管老赵腰杆挺得笔直,还是比她矮了小半头,俩人走得很近,在光晕中似是要融合起来。

综合大楼三楼一整层都亮着灯,徘徊半晌,我还是没有上去,哪怕最近的一次已行至楼道口。风大了些,在耳畔呼呼作响,雪花却没了踪影,漆黑的空中浮着一团驼色,像是被人刷了层凝固的油脂。我拽拽帽檐,跺跺脚,最后跑门口拦了辆出租车。两条保暖裤外加一条羊绒裤,在漠河算薄,但到平海可以说厚得过分,特别是喝了一碗羊汤后,只是现在,适才冒出的汗冷飕飕的,几乎要将我凝固起来。车上我给牛秀琴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到了滨湖花园南门,隐约觉得她家里亮着灯,但到底是哪一户一时半会儿又确定不了,上次见她是在城西的一个宾馆,这里得有近一年没来了。门房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并没有过去问。连拨了俩电话,还是没人接。在风中哆嗦了半晌,我径直返回宽得能当网球场的滨湖大道。这里没什么新年氛围——虽然只是阳历年——甚至除了几个便利店,连街边的门面都没几家营业的。酒吧算是个例外,而且人还不少,只是换了个英文名字,叫什么beach,字体花里胡哨的,我也看不懂。叫了杯白兰地,不知是不是味蕾出了毛病,一股子骚味直冲鼻腔。旁边俩中年胖子在谈金融理财,说起特钢时,逮住陈建业就是一顿臭骂。我无意细听,杵门口又试着拨了一次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再回到综合楼下已近十点,我不知道母亲还在不在,整个三楼也就会议室还亮着灯。这次没犹豫,我摇摇晃晃地踱了进去。门卫追出来喊了一嗓子,到底是没说什么。不到二楼就听到什么叮叮当当响,小心翼翼地踏上三楼拐角,不想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她大概刚锁上铁闸门,正埋头往包里放钥匙。老实说,我略感惊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就那么拽着扶手,再无动作。很快母亲抬起头来,瞥见我时,她直愣愣地张张嘴,捋了捋头发,白色挎包垂下来,在身侧晃啊晃的。随后,楼道便陷入黑暗。母亲再次打开了铁闸门,她质问我跑哪儿去了,大概是真的生气,一句话说了好几遍,声音不高,却近乎咆哮。我背靠窗台,始终未置一词。直到进了团长办公室,她情绪才稍显平复,给我接了杯热水,搁下杯子时长叹了一口气。我并未落座,而是四下踱了几步。母亲轻倚着办公桌,没说话,但我能感受到那对目光。室内暖气充足,一身油腻似在迅速消融,算起来有十几天没洗澡,光手脸也有两三天没挨着水了,这些天来第一次,我觉得自己臭烘烘的,像个屎壳郎搓出的粪球。好半晌,母亲问我吃过饭了吧,她起身脱去羽绒服,一抹大红色在余光里一闪而过。实在没忍住,我偷瞥了一眼,确实是那件毛衣裙,密密麻麻的针脚堪堪盖过屁股。可能是酒精,又或者是室温,冻伤的耳垂火辣辣的,一时间痒得厉害。

母亲说怎么也联系不上我,托老贺找辅导员、找我那些同学都没用,后来辗转找到大波,才知道我是跑出去玩了。「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她双臂抱胸,语气还算平和。

我轻吐口气,卸下背包,本打算放到沙发上,想想还是搁到了地上。

「陈瑶换号了?」片刻,她又问,「咋打不通?」

终于,我抹抹汗,瞅了她一眼。母亲两手撑在桌沿,上身前倾,打底裤包裹着的双腿交叉在身前,可能是天冷吧,长发披散着,没有扎起来,右下颌冒了颗火疖子,红通通的。或许我该说点什么,却只是咧了一下嘴,跟着脱去羽绒服,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我想喝口水,抬了抬手,没能够着杯子。就差那么一点。

「不跟你说话呢?!」母亲声音陡然提高几分,「这么大人了,老让人操心!啊?你还小啊,啊?你知不知道……」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化作叹出的一口气。只剩喘息。

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尽管就在楼下,听起来却无比遥远。甚至偶尔会响起爆竹声,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汗还在淌,特别是下半身,两条腿几乎都湿漉漉的,像置身于蒸笼一般。不多时,母亲又开腔了,无非是那些老掉牙的人生道理,路都是自己走的云云。我盯着玻璃杯里冒着的热气,始终没吭一声。

大概是我的态度激怒了她,母亲的嗓音越发高亢,鞋跟把地面都踩得噔噔响。「别糟践自己别糟践自己,咋给你说的?啊?」她猛拍了两下大腿,半晌似是撩了撩头发,大红色的胸部在喘息中上下起伏。

「你知道个屁!」一股莫名烦躁袭过心头,我狠狠地在沙发靠背上抡了一肘。很软。这让我越发觉得窝囊,只能深吸了一口气。

没人说话。

难说过了多久,母亲轻声问我去哪儿玩了。我没搭茬,她就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是没吱声,连头都没抬。

「耳朵聋了,严林?!我问你去哪儿玩了!」她一拍桌子,索性站起身来,这次嗓音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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