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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随微微地笑了,“可是王侯高爵,却没有做老百姓来得自由。”
秦念一声嗤笑,“这天下有几个人是真自由的。”
谢随想,她真的变了啊。从前那个温婉可人的小女孩,绝不会这样,不顾他的痛苦而刨根究底、非要把他的陈年伤疤用钩子刮拉出来细瞧的。
“他们说延陵侯谢季子是个忘恩负义有家不回的无行浪子。”秦念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是真的吗?”
谢随默默地抿一口酒,“旁的事我或许说不清楚,但这一件,却是真的。”
“为什么呢?”秦念追问,“就是因为做老百姓更自由?可是你为什么会身受重伤倒在洛河边,又为什么会招来春雨镖、白马堂、那么多门派的追杀,你养育我长大的十年,我们一直都在东躲西藏不是么?如果不是今天你被他们叫破了名号,你这个身份还打算瞒我多久?”
她的话语越来越急,越来越痛,谢随怔怔地抬头,女子的双眸中仿佛烧着火,湿润的火,微醺的他一头撞了进去,便感到迷茫无措了。
“因为我……”他动了动口,嗓音发涩,“因为我杀了人。十五年前,我杀了人,所以不得不从家里逃出来。”
第20章孤岛(二)
“你杀了什么人?”秦念皱眉,“什么人这么大的来头,会逼得你离家逃窜?”
谢随一手扶住了额头,“我不知道。”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望见她嫌弃的表情,又不由得笑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我那时候年轻,爱喝酒,大约就是因为那一日喝醉了酒吧……我醒来之时,却在一家酒馆的客房里,满手鲜血,身边是一个全身赤-裸的死掉的女孩。”
秦念的表情好像被刺痛了一下,“所以你逃了?”
“没有。”谢随淡淡地道,“我报官了。”
秦念一怔。“但是官府把你当做了犯人?”
“没有。”谢随又道,“他们在那酒馆周遭蹲伏了很久,抓到了那个犯人,是个做了许多案子的惯犯。”
“那个犯人又供出了你?”
谢随终于失笑,“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逃?”
谢随转头看向秦念,女人的表情很认真,她好像真的想不明白。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孩是正要进宫的采女,原本身家清白,姓名都已经在册了,竟被人污辱之后,还杀人灭口。朝中人都在议论,虽然人犯已经正法,延陵谢氏的小侯爷也已查明与这命案并无干系,但说到底,到底他为什么会躺在女孩的身边呢?而况在籍的采女,名义上已经是皇帝的女人……”
秦念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颜色渐渐变得晦暗。
“我已经无法在朝廷上立足,连带我的家人,也都一起受辱。我姐姐当时在宫中处境微妙,弟弟又正准备入仕,延陵侯谢家三代袭封,门第巍峨,我想,纵是被人暗算,我也绝不能让谢家的声名毁在我的手里。”
“所以我只能逃。结果路上又遇到各路刺客,从延陵一路追杀我到洛阳……”
月色澄明。寺中灯火幽幽,一庭松柏婆娑。秦念默默地听着,目光从最初的讥诮,到生出怜悯,到最后一片平静。
“但是你没有杀那个女人,也没有污辱她。”
“我没有杀那个女人,也没有污辱她。”谢随笑了,“我只是喝醉酒了而已——但这样的话,说给谁听,都不会相信的。”
“我相信。”秦念道。
谢随看向她,她也正认真地看着谢随。
她真的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温婉可人的小女孩,不再会拉着他的衣角软糯糯地撒娇,不再会踮着脚抬着头用可爱的眼神仰望着他。
而是会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或者讽刺他,或者安慰他,她已经知道大哥哥不是万能的,但她对他并无责备。
“你宁愿自己背上浪子的骂名,也不愿牵连家族,是这样吗?”秦念轻轻地道。
“是这样吗?”谢随喃喃,复苦笑,“那就是这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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